今日,是我的大婚。
我与大理寺少卿宫北宇的大婚。
喝完合卺酒,我便沉沉睡去,等醒过来之后,我的双眼已被遮住,双臂展开被绑在木桩上。
眼睛上传来一阵疼痛,我才发觉我的左眼被人剜去,鲜血从空洞的眼睛处缓缓流下。
我只当自己被人掳去,心中期待宫北宇来救我。
却不曾想。
隔壁房间里传来了他的声音。
[巫师,你确定这样做,能让妙儿活过来吗?]
宫北宇的语气听上去很着急。
我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话,只是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,我知道了。
我,正在被最想要嫁的男子,献祭给他的白月光。
1
我与宫北宇相识是在哥哥的私塾里。
那日哥哥忘记带先生布置的练字课业,母亲为了让我解闷,便叫我去送。
[你哥哥忘记课业,正在被先生责罚,还好姑娘你来得及时。]
出来的是宫北宇,他与哥哥私交甚好,就替哥哥出来拿东西。
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,不能与外男多有接触,便让侍女兰秋送了过去。
还好那日我戴着帷帽,不曾看清他面目,他也未曾看到我的容貌。
几日后,哥哥将他带回府上做客,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。
[宴舟小弟,你这妹妹看着和一般闺秀不同,倒是有一股子英气,若是男儿身,怕是比你还更适合战场。]
这是他看清我容貌之后对我的评价。
姑娘家,不能直视外男,可是好奇的我还是低着头用余光仔细的打量着他。
他身着一身灰色粗布麻衣,一支桃花木枝随意的将墨发挽在头上,更是将清瘦的脸衬得更加高雅几分。
看得出,他家境一般,可是性子倒是不孬,在哥哥这样国公府公子的身旁,也没有唯唯诺诺。
那年我十六岁,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。
只一眼便将自己陷入了不复之地。
后来只要抓住机会,我便向哥哥打听宫北宇的情况。
我每次问得很委婉,旁人都听不出来我在意宫北宇。
可还是被哥哥识破。
[看来我这妹妹像是春心初始了。]他看着我笑。
我不知道如何回答,红晕瞬间布满脸上,直到耳根子后。
[哥哥莫要打趣我,我只是关心你,想要知道哥哥身边的人是否可靠。]
[毕竟,哥哥可是国公府的公子。]
国公府的公子,可是继上一任辅国将军之后,最受皇上看中的战场枭雄。
人人都想要攀上。
他本该上战场的,可是父亲念着他年纪小,请旨多留家几年。
近些年边疆安稳,皇上答应下来。
顾宴舟可是不信我这些理由的,他是最了解我的人,怎么会不懂得我心思。
[可惜了,可惜了。]他看着手中的剑,叹息。
[可惜什么?]我不懂,追问他。
[可惜妹妹你的美梦破碎了,他在家乡可是有未婚妻的。]
我心中一顿,像是被人强行将心脏按下,无法跳动。
[是吗?是吧。]
我自问自答,像是失了魂一般,回了房中,次日我才整理好情绪。
既然宫北宇有了心上人,那我又何必吊在一棵树上?
拿得起放得下才是道理。
我就当没有发生这般事情一般,还一如往日。
直到那日,宫北宇科考高中,当上了大理寺少卿,我见到了他的未婚妻,冷妙菱。
2
手如柔荑,肤如凝脂,用来形容她再适合不过。
她和宫北宇一样,身材消瘦,弱柳扶风,说几句话便大口喘气,需要休息许久。
看着像是命不久矣一般。
后来听顾宴舟说她也是个可怜的女子。
冷妙菱本是商贾之家出身,平日里也是十几个侍女嬷嬷伺候着的。
后遭人陷害,家道中落,父母将她交给青梅竹马的宫北宇就撒手人寰。
宫北宇是个孤儿,从小在冷妙菱父母的救济下生活,在他们去世前夜,将冷妙菱交给了宫北宇。
自此,冷妙菱便成为了宫北宇的未婚妻。
我听完后,也是心疼。
一个娇小姐,若是没有宫北宇,这日子可怎么过下去?
可宫北宇无父无母,也没有什么进项,二人也只能靠着他售卖字画为生。
[妙儿,你等我,等我高中,一定会娶你为妻。]
宫北宇知道,要想翻身,只能考取功名。
他安顿好冷妙菱,一人进京科考,毕竟两个人在京城中花费更高。
还好,还好。
宫北宇是个上进之人,一年便高中。
他也信守承诺,将冷妙菱接进了京城。
宫北宇有了官职,也置办了府邸。他邀请顾宴舟和我去参加乔迁之宴。
那日,看着冷妙菱站在宫北宇身旁,我是羡慕的。
可是羡慕有什么用?那也不是我的。
晚宴上,男女分席,我轻执酒盏向冷妙菱走去。
[恭喜姐姐,宇哥哥是良人,想必不久之后,就能喝到你们的喜酒了。]
我打趣说道。
知道她和宫北宇的经历后,我便知道,宫北宇的心中再不会有我的,我就像妹妹一般,说着祝福的话。
冷妙菱害羞一笑,脸上瞬间布上红晕。
她也是知书达理,才进京城没有几日,就能让京中贵妇们赞不绝口。
就算她讨人喜欢,可是那些贵妇们还是时不时的在背后议论着她。
[这大理寺少卿怎么会与这样的姑娘定亲?看她羸弱的身子,怕是不能生育了。]
[不能生育还是小事情,成亲之后再找几房妾室便可,这都是小事儿,可怕的是这命啊,哎。]
贵妇还未说完,站在一旁的我却知晓她的意思。
她觉得冷妙菱哪怕嫁入高门,也享受不了几日富贵。
[各位娘子到那旁休息片刻吧,等晚宴时候让侍女请各位娘子过来。]
我将这些娘子打发走,害怕冷妙菱听到她们的闲言碎语,身子更加受不住。
等娘子们离开,我自嘲了起来,[我竟然在担心情敌。]
摇头,叹息。
那些贵妇声音不小,冷妙菱也听得清清楚楚,她不介意,只要能和宫北宇在一起,几日又何妨。
3
几月之后,京城中下起了第一场雪,只是第一场雪,竟比往年都还要大。
我整日窝在府中,不想出门。
府外都在议论着宫北宇和冷妙菱的婚事。
宫北宇将婚事定在初夏,那时候天气正好,不冷不热,很是适合冷妙菱这样的身子。
[姑娘,下雪了我们去堆雪人吧。]贴身侍女兰秋看着窗外堆积的厚厚大雪对我说。
[不去,不去。]我拒绝,这么冷,不想动。
[姑娘,大理寺少卿最近在京城中很是受人私议。]
窗外冷风不停的往屋中吹来,兰秋急忙关上窗。
[一个大理寺少卿,有什么好议论的。]
我就是因为不想知道宫北宇的消息才不出门,可听到兰秋提及,又想让她说下去。
[听说少卿除了公务整日围在未婚妻身边转,京城中什么好吃的,好看的通通买回去给她,京城中还未出嫁的姑娘们都在羡慕他的这个未婚妻呢。]
兰秋说得漫不经心,只有我听得认真。
原来他竟这样爱护他的未婚妻。
我有些失落,可却突然想要出门闲逛。
我只带着兰秋出了门,下雪的冬日里人很少,我也不用戴着帷幔。
[姑娘,我们回去吧,今儿太冷,等天气暖和些我们再出来吧。]
兰秋受不了大雪这般冷。
是她自己想堆雪人的,出来街市上可没有堆雪人那般受冻,她怎么就受不了了。
我抬头看着暗灰色的天空中鹅毛般大的雪花一片片落在掌心,心中瞬间静了下来。
[姑娘。这可是你的玉佩?]
一抹男子轻柔的声音传进了我的耳中。
我回头看去,男子清秀温柔,微笑的看着我,脸颊下的两个酒窝差点让我沉醉。
[多谢公子。]
我细细看了一眼,那就是我的,冬天出门穿得太多,玉佩掉了也没有察觉。
我微微转头瞧了一眼兰秋,她快步上前接过男子手中的玉佩。
我让兰秋拿出一些碎银子给他,就当是感谢费用,他并没有接受,转身离去。
许是为了我考虑,外男不能在未出阁的女子身边待太久。
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,还是一个有风度的公子。
视线从那男子身上拉回到兰秋这里[我们回去吧,外面着实冷。]
我将斗篷拉紧,想要减少衣裳与斗篷中间的空隙,让身子更暖和些。
回到府中,母亲着急的出门迎我。
[你个小丫头,那么厚的雪你跑出去作甚?等受冷了我可不照顾你。]
母亲嘴上说着狠话,手上已经将刚熬好的姜汤送到我面前。
母亲可是最关心我的,怎么会不管我。
4
翌日。
天空中的雪小了些,可我赖在被子中不想起床。
[姑娘您怎么还不起来,老夫人请您到前厅。兰秋,快伺候姑娘起床,老夫人可是有重要事情要姑娘去说话。]
母亲的贴身嬷嬷进来,瞧见我还在睡着,一把将被子掀开。
冷空气一瞬间涌进,我迷迷糊糊的爬起来。
等梳洗过后,兰秋为我选了一件淡黄色襦裙奶白色斗篷就带着我朝前厅走去。
[母亲,叫女儿过来是有什么事情。就不能到房间里说嘛。]
我还未完全醒过来,迷迷糊糊地朝着母亲撒娇。
等走近了才看清,堂上坐着的还有另外一个娘子。
我立马清醒,朝着夫人行礼后装作淑女一般坐在母亲身旁。
这位娘子是丞相府主母余氏,今日来是和母亲说亲事的。
说的自然是我的亲事。
她说她家公子心悦于我,想要娶我为妻,是否答应。
我不明所以,她家公子我都没有见过怎么会答应。
我呆滞的看着母亲,母亲瞬间明白我的意思。
[她上头还有一个哥哥,哥哥未娶妻,她不好先出嫁,而且她还年小,我想要留在身边多几年。]
余氏听到母亲话,笑着的脸瞬间沉了下来。
她说府中的人都看到她家公子与我在街上拉手幽会。
她说要是不同意,便让我难找婆家。
她还说,父亲仕途艰难,要是得罪丞相,以后在朝中可没什么好前程。
余氏趾高气昂,像是我只能选她家公子一般,用言语威胁着母亲。
我想替母亲出气,被她拉住。
余氏走后,我向母亲解释我并没有私会外男。
母亲自然信我,可是称霸一方的丞相府,想要娶我也定会让这件事情做实。
父亲虽是国公,可曾在战场受过伤,已经不能出征,说到底,在朝堂上也只是个虚名而已。
而哥哥,还未考取功名,要是惹了丞相,以后他的仕途可怎么办?
我独自在房中想了一夜,第二日便让母亲派人告知丞相府。
我嫁。
5
冬日即将过去,京城陆陆续续也下了几场大雪,随着立春开始,雪也慢慢融化。
天气慢慢回暖,我定亲之事也该提上日程。
余氏找人算过,立春过后第十日便是好日子,她们带着聘礼上门提亲。
我神情淡然,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,只是想着立春了,该出门踏青了。
太阳高挂,街市上熙熙攘攘。
我这次没有带着帷帽,都已经许定人家了,还带那劳什子做什么。
十日后,余氏信守承诺,带着聘礼媒人上门,还有她那个冤枉我的儿子叶景之。
我见到他第一眼便明白他为什么说和我拉过手。
他便是那日在街上捡了我玉佩的人。
我怒视着他,已然在心中咒骂他千百遍。
丞相府不愧是大家族,聘礼都是一车一车不停的往国公府中运,前厅都快放不下。
确实是给足面子。
我还是毫无波澜,任由母亲替我安排。
叶景之远远的坐在对面望着我,脸上满是藏不住的欣喜。
可我之前并不认识他,他怎么就如此非我不娶?
我不理解,也懒得追究,现在事情已然成定局,还能怎么办。
母亲和余氏准备交换聘书之际,小厮进来禀报,门口有一个女子死活都要见余氏。
母亲错愕,我表面没有波澜,内心却是狂喜。
余氏预感不妙,带着丞相府中的小厮就出府查看。
[公子,您可不能抛下我,公子,您可是说过要许我一个名分,娶了主母可是不能忘了答应我的事情。]
这女子在府门口大喊大叫,将周围的百姓都召集了过来。
余氏脸色难看,回头看向正在出来的叶景之。像是明白了什么,让小厮将女子带进来。
女子不从,一定要在外说话。
百姓中也有人帮着女子。
余氏无奈,她最痛恨这样的女子,只要找到一个大家族的公子,像烧不死的藤曼一直缠绕,用尽手段达到目的。
她让小厮搬来凳子,就坐在府门口处理此事。
[说罢。]她一开口,女子吓了一跳。
不愧是后宅主母,就是有气势。
[我与公子相好,他答应让我进丞相府的,可如今娶了国公府姑娘,便要抛弃我。]
女子哭哭啼啼,娇柔的瘫坐在地上。
我看向叶景之,他一副看戏的样子,就像是别人家事一般。
女子抽泣着眼眸时不时的看向叶景之,可他无动于衷。
[你看,你在这里哭了半天,我们家公子可有为你求情?你莫不是来这里胡诌,想要破坏婚事的吧?]
余氏说完,我心里咯噔一下。
确实,那女子是我找来的,我想破坏这桩婚事。
自古以来,女子结交外男都会被人指点,可男子不一样,我找个风尘女子假装是叶景之外室,他最多也只是被京城中的公子哥儿们说笑几日。
而我不一样,女子的贞洁比命还重要。
顾宴舟仿佛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,眼眸变得更深邃。
果不其然,我找来的女子被余氏识破,让人打了出去,我只能在说好的价格上多给些银子。
这亲事就这样定下,后边的婚事还要挑选良辰吉日才能举行。
自此,只要不过夜,我与叶景之也可光明正大的在外相会。
6
随着我定亲的事情传遍京城,冷妙菱也殒身在这个初春。
原本再过几日就是她和宫北宇的大婚,没想到她等不到了。
那几日,宫北宇像是痴傻一般,呆在府中抱着冷妙菱的尸体,不允许别人触碰。
皇上允许他休沐几日,他连夜出了京城。
等回来时候身后带着一副冰棺。
听外边的人议论,宫北宇将冷妙菱放在冰棺中,置于自己的榻旁。
可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,我已经定亲了。
宫北宇消怠了几日,等休沐时间结束,他又恢复如常,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般。
母亲和父亲也收到了余氏的消息。
我与叶景之的婚事定在深冬。
很好,与我的心一样,冷冽无情。
可我也是没有等到自己大婚,叶景之就让余氏取消了婚约。
这次他真的有了外室,不是我找的。
外室闹着不让他娶妻,他竟然也听了。
也好,我也不想嫁。
7
母亲怕我想不开,在我房中陪我住了几日,可她看到我每日按时吃饭,规矩的做着自己的事情,开始觉得自己想太多。
顾宴舟也怕我难过,从外面寻来一些小玩意儿逗我开心。
[姑娘,夫人和大公子真的很宠爱你。]
我笑笑,他们太过宠爱,让我有时候会觉得心中内疚。
一年后,宫北宇当上了大理寺卿,官升一级,野心也更大。
这一年,江南富商勾结朝臣被人告发,宫北宇主动请缨,亲自去江南调查。
江南,那是宫北宇和冷妙菱的家乡。
兰秋和我说着皇上新贵宫北宇的事情的时候,我正在练字。
我十岁之后才认真写字,到现在还是写不好。
十岁,正是玩的年纪,怎么还有心思端坐在案桌上呢?
[你这字,什么时候才能练得好?写到现在还是和狗抓的一样。]
顾宴舟从门外进来,一进来就嘲笑我。
[都怪哥哥,母亲叫你监督我习字,你倒是好,总是带我去玩儿。]
我不服气,怼了回去,一瞬间仿佛是回到了几年前。
[明日宇兄就要前往江南,今日让我们到府中做客,你准备一下,等下我来接你。]
[我不去。]
[希儿乖,别赌气。]
我可不是因为刚才顾宴舟说的话赌气,我是真的不想去。
我很清楚宫北宇心中只有他的白月光,万一我去了心中再起波澜可如何是好。
能不见就不见。
顾宴舟拗不过我,估计他心中也明白我是因为什么。
我让顾宴舟替我带从北方商贩那里买回来的茶叶送与宫北宇,便不再搭理他,专心练起字来。
顾宴舟也识趣,从兰秋手中接过东西就离开了。
我瞧着他远走的背影,心里十分复杂。
宫北宇和我都没有了婚约,想要在一起自然可以。
可是他心中并非没有我,想也是白想,还不如不见。
次日天微亮,顾宴舟就出门为宫北宇送行,他驾驶马车的声音让我从梦中惊醒过来。
不知为何,我眼角流出泪水,到了耳根子后边才感受到了冰凉。
半年过去,宫北宇在江南办案游刃有余,那一带的贪官和富商被他绳之于法。
后来我才听顾宴舟说,那里最大的富商便是当初让冷妙菱一家蒙冤受屈的人。
他,是为了替冷妙菱报仇才决意要去江南的,不然这样的案件,让手底下的少卿去就可以,并非一定是他。
那日知道这件事情,我练字的手顿了顿。
我写的字越来越熟练,越来越好,顾宴舟也时常夸我比从前好许多。
我放下笔张开双手,和他要礼物。
[怎么?这样就想诓骗哥哥送礼物?]
顾宴舟不上我的当。
我再次张开双手,往顾宴舟面前凑了凑。
[行了,我知道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,一如往常,我定会为你准备礼物的。]
听到满意的答案,我收回双手又继续练字。
8
我出生在五月初五,刚好是端午节。
那日阳气极重,所以我出生以后极少生病。
母亲也在我生辰这日,重新为我介绍一户人家。
[希儿,这家主母是我闺中密友,公子比你大一岁,学习用功,明年必定会高中,你嫁进去啊,一定会幸福。]
母亲在劝说着我,我现在对这样的事情一点也不感兴趣,说让母亲自己抉择,只要是她选的,我都嫁。
母亲开心的走出去[明日我就写了书信送去,让她带着公子到府上做客。]
宫北宇处理完江南的事情,请旨回了京城。
回来那日,又宴请顾宴舟和我去府上小聚。
我还是拒绝。
既然不见那就永远不见,我和他是做不成朋友的。
母亲将书信送出去那日,宫中的旨意也同时到达。
父亲母亲站在宣旨公公面前,顾宴舟和我站在他们后边。
我们都很疑惑,父亲是个闲官,并没有具体事务处理,顾宴舟还未高中,也并无什么事情扰动皇上下旨意。
可转念一想,莫不是边疆有外族来犯,要顾宴舟上战场?
我忐忑不安,害怕真如心中所想。
直到听完旨意才知道,宫北宇今日上朝,请皇上赐婚。
他,要娶我为妻。
我震惊不易,父亲接旨谢恩我也没有反应过来。
为什么呢?宫北宇为什么突然想要娶我为妻?到底为什么?
我想不明白,也不想再想,心中激动难以自抑,匆匆告别父母回到房中。
母亲见我走的匆匆,还以为我是不愿的,用过晚饭就来找我说话。
[希儿,你若是不愿,我和你父亲就算抗旨也不会让你嫁过去,你是我们的宝贝,一定要嫁一个心仪的如意郎君。]
母亲还不知道,我心仪的人就是宫北宇,一直都是。
我激动到说不出话,只知道点头。
[行,明日让你父亲上书退了这婚事,难道牛不喝水还要强按头吗?我家的姑娘不嫁,难道皇上就要杀了不成。]
母亲会错意,想要出去找父亲商议退婚事宜。
[母亲。]我叫住了她,[我愿意,女儿愿意。]
随着我同意之后,宫北宇的聘礼一车车的往府中运。
他的官职不比丞相大,聘礼却不比丞相少。
我心中很是担忧,他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,竟然如此大张旗鼓。
我不懂,但是他是我想嫁之人,不管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,只要喜欢上了就好。
我不在意其他,只在意宫北宇心中有没有我。
显然,我认为是有的。
我与宫北宇定下婚事,皇上便让监天司计算婚期日子。
婚期在明年初夏。
明年初夏?宫中派人来府中告知,听到这个时间,我楞了一下,几秒之后才回神过来。
谢过传旨公公之后,我恍惚的走回了院子里。
初夏,那是宫北宇想要娶冷妙菱的时节。
可这时间是皇上定下的,与宫北宇没有关系。
想必是我想多了。我找不到其他理由只能这样安慰自己。
自从定亲之后,宫北宇一有时间总是会陪着我,和陪着冷妙菱一样。
唯一不同的便是,宫北宇会带我去京郊游玩,会带我到店中选自己喜欢的物件儿,也会带我到最贵的酒楼畅饮。
而冷妙菱,连宫北宇的府邸都出不了。
9
时间过的很快,随着池塘里第一朵荷花骨朵出现,我和宫北宇的婚期也到来了。
成亲那日,十里红妆,宾客云集,好不热闹。
所有礼节完毕之后,我坐在婚房中,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。
是开心也是难过。
开心的是我怕终于嫁给自己喜欢的男子。
难过的便是冷妙菱的冷棺就放在隔壁的房间中。
他心中并不只有我一人。
早上梳妆时,我也曾和母亲说过心中担忧。
母亲叫我要大度,冷妙菱也不在人世,总比和活着的人争宠好一些。
我想了想也是。
我听着房里没有了声音,偷偷掀开头红盖头一角。
[姑娘,可别。]兰秋急忙拉开我的手。
[红盖头得姑爷来掀,不然不吉利的。]
兰秋将被我弄乱的红盖头又重新整理好。
[兰秋,你去找些吃的吧,我饿得慌。]
从早上到现在没有吃过任何东西,我真的很饿。
兰秋交代好我不能乱动,就出了房间为我找东西吃。
约莫一炷香的时间,兰秋还未来,房门却被推开。
我感觉得到,宫北宇回来了。
[娘子。]他轻唤了一声。
这一声,我等了许久。
他用一旁的秤杆将我头上的红盖头挑下。
我双手不自觉的揪紧衣角,呼吸轻浅而急促。
[娘子,来,喝了这合卺酒,我们早些歇息吧。]
宫北宇将手伸到我面前,我将手放在他手掌心中,害羞起身。
他将合卺酒递到我面前,眼神中充满爱意,一瞬间我都开始恍惚了。
喝下酒之后我就昏睡了过去,等醒来我已经被绑在木桩之上。
10
我的双臂被展开绑在木桩上,双腿并拢,动弹不得。
左眼上传来的疼痛让我知道了我的左眼已经被剜去。
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,心中很是害怕。
可只害怕几秒便冷静下来。
从小在战场上长大,也是有些胆量和勇谋的。
我看不见,只能听声音来弄清楚周遭情况。
周围没有任何声音。
突然,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,我感受到了宫北宇的气息。
我日思夜想,很是熟悉的气息。
[巫师,你确定这样做,能让妙儿活过来吗?]
宫北宇声音中夹杂着担忧与激动。
对面的巫师没有说话,但是我明显的感受到了他点头。
[好,那便全靠巫师了。]
宫北宇说完,走到我面前将蒙眼的布掀开。
或许是眼睛受伤,或许是烛光太刺眼,宫北宇将布拿下那一刻,我的眼睛有些睁不开。
等缓过来的时候才看清,我身处一间密室当中。
我想哭,也想大声质问,可当看到宫北宇的脸时,什么表情都没有了。
[为何要如此待我?]
我表情冷漠,声音充满了失望。
[为了妙儿,她不该死。]
宫北宇看向不远处的冰棺,冷妙菱还如活着一般精致,只是脸上已然没有了血色,白如面纸。
她不该死,难道我就该死吗?
我没有问出这句话,这句话本就多余。
[你想要什么方式来复活她呢?]
我用还能看到的右眼看向冰棺。
听到我这样问,一旁的巫师走过来,眼中透着一丝癫狂与狡魈。
[老朽可是真人座下弟子,幸得那起死回生的秘传法术,自然能保证这女子重生。]
巫师很是骄傲。
[此术非凡,要用出生时阳气极重的女子作为宿主,剜去一只眼眸,再用这刻满符文的木钉锲入心脏,等到午夜三刻,便能灵魂附体。]
我将视线转向宫北宇[他说的你也信?]
[只要能让妙儿活过来,什么方法我都愿意试一试。]
[你就不怕顾国府找过来?你就不怕我哥哥,你的好友找你报仇?]
我问。
[他们不会知道的。]
宫北宇的回答让我有些疑惑。
[若是成功了,你还是你,可你也不会是你。]
[妙儿只是借用了你的身体,从表面上看,你的样子并没有变,他们不会知道的。]
[若是失败了呢?]我继续追问。
听到这个问题,宫北宇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,随即便消失不见。
[不会,一定不会失败。]
宫北宇说完,转身朝着冰棺走去。
他语气坚定,我知道不必再问下去了,怎么问他也不会放过我。
可是离午夜三刻还早。
宫北宇真的是太心急了。
11
时间过得很慢,我左眼上的疼痛感越快来越强烈。
脸颊上的血迹已经干了,粘在脸颊上难受的紧。
我回想着小时候在战场上的日子,回想父母和顾宴舟对我宠爱的日子。
突然心头涌上一阵遗憾。
[砰......]
密室的门重重的倒在地上。
顾宴舟站在那里满眼担忧。
他和身后的士兵一起冲进来,宫北宇和巫师被紧紧的按在地上。
顾宴舟过来将我解绑,看着我只剩下一个空洞的左眼,心痛不已。
他将我交给兰秋时候,转身将剑指向昔日好友。
[哥哥,不可!]
我大声呼喊。
并不是为了宫北宇,是因为顾宴舟这一剑下去,他的前程就毁了。
为了宫北宇这样的人,不值得。
顾宴舟明白我的意思,将剑收起来,带着我回了国公府。
我再次醒来,已经是躺在自己的闺房中。
母亲坐在床边拉着我的手痛哭,父亲和顾宴舟站在她的身后满脸担忧。
我强颜欢笑,告诉他们没事。
[还好兰秋发现了宫北宇的阴谋,要不然可如何是好,你出事让我们以后可怎么办?]
母亲带着哭腔,话险些说不利索。
[没想到宫北宇竟然是这样的人,我竟然还把他当作挚友,妹妹,都怪哥哥识人不明。]
我怎么会怪他呢,是我自己要嫁给宫北宇的,这期间我有很多机会退婚,可是我自己选择嫁给他的。
我谁都不怪。
兰秋抬着刚煎好的药汤递给母亲,母亲边哭边轻吹着勺子中的药。
我安静的喝完,没有哭闹,也没有喊哭。
以前我最讨厌喝药,只要喝药都要哭上半个时辰,母亲拿我没有办法,只得买了许多好吃的。
这次也一样,我斜眼就能看到,桌子上放满了平日里我爱吃的糕点和零嘴。
喝完药,我实在熬不住,想要睡上片刻,母亲说什么也不走,就是要陪在我身边。
我无奈,只能挪了个位置,让她在我身边躺下。
[希儿,你会不会怪我们?]
迷迷糊糊中我听到母亲在说话。
[若是我们再细心些,多留意一些宫北宇的行为,你定不会如此。]
[你现在这样,以后到九泉之下,我们怎么和你亲生父母交代啊。]
母亲侧睡,望着我眼睛上的纱布,又是止不住的流泪。
我实在也太困,后边她说什么我听不到了。
12
我不姓顾,姓萧,我叫萧希。
我的亲生父亲是上一任大将军。
母亲在生我之时难产去世,父亲心疼我,没有再娶,孤身一人将我在战场上抚养长大。
现在的养父是当初父亲的部下,因在战场上受了严重的伤,不能再拿兵器。
亲生父亲向皇上请旨,将他调回京,安个闲职,至少能养家糊口。
后来他一路摸爬滚打,才坐上了顾国公的位置。
也是在那一年,我亲生父亲战死沙场,我一介孤女来到了顾家,成为他们的养女。
[不用害怕,以后我保护你。]
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哥哥顾宴舟时候他和我说的第一句话。
我在战场上长大,见惯了横七竖八的尸堆,也见惯了尔虞我诈的敌人,却没有见过这样清秀的少年郎。
我不敢搭话,倒是哥哥被养母责骂了一番。
[你妹妹才来,你拿着剑在这里作甚?还不回去书房写你的课业,小心夫子责罚你。]
顾宴舟不服,可看到我害怕的眼神,才悻悻的走去书房。
来到京城的第一年,我不怎么说话,倒是顾宴舟,一直是个小话痨一样围着我转。
虽然我的亲生父亲给我的爱不少,可我从未感受过完整的爱,在京城这一年,我全都感受到了。
一年后,我叫出父亲母亲哥哥的时候,他们开心的像个孩童。
母亲更是将她所有值钱的首饰都送到我房中。
时至今日,他们给我的爱,一分不少。
我像是他们亲生女儿一般,在他们的爱中长大。
几周后,大夫将我眼睛上的纱布拿下来。
周围腐肉已经割去,只剩下一个坑坑洼洼的浅坑。
我看着左眼,心中没有任何变化。
只是作为一个女子,怕是以后都找不到婆家了。
顾宴舟让兰秋送来一副面具,能够完全遮住左眼露出右眼的面具。
这是他亲手打造的,为了不让我感到自卑。
可我怎么会自卑呢,我对现在自己的这副容貌并没有什么感觉,只是这只眼睛会永远提醒着我。
我经历过什么。
13
我戴上了面具,像是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一般,在府中闲逛,在公园转角处遇到顾宴舟时候,他立马背过身去。
[哥哥难道嫌弃我了不成?]
我打趣道。
我知道他并不是这样的意思,他只是怕我不想被别人看到这副样子。
我告诉他没事,他才悠悠转身。
见到我脸上的面具,又开始玩世不恭起来。
[我就说我是了解妹妹的,你看这面具多适合。]
说完他又闭上嘴,像是察觉到了自己说的话不适合。
[我很喜欢。]我大方承认。
顾宴舟听到又接着笑起来,发自内心的替我能想通而开心。
顾宴舟告诉我,那一夜宫北宇被皇上撤了职,关进了他最熟悉的大理寺。
我与宫北宇的这桩婚事是皇上赐的,宫北宇的行为就是在打皇上脸面。
皇上震怒,本想就地正法,却想着要和我有个交代,才拖到现在。
我让顾宴舟带我去看看他,顾宴舟犹豫了许久之后点头。
大理寺除了办案官员,其他人都不能进去,包括顾宴舟。
但是我能进,或许皇上对我有些愧疚,并没有让官兵拦我。
[你来这里做什么?]宫北宇语气冷漠。
我没有回答她,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玉佩。
[冷姑娘已被安葬,这是我从她身上拿回来的,我知道你放不下她,你就拿着有个念想吧。]
[那个巫师已被斩首,皇上查出他是专职对官员坑蒙拐骗的,只是因为你们好拿捏而已,他并不会什么起死回生之术。]
宫北宇对巫师的结局没有动容,倒是看向我手中他无比熟悉的玉佩。
这是他第一次见冷妙菱时候她赠与的。
宫北宇爬过来,抢走我手上的东西。这时候我才发现,他左腿已断。
我笑着,眼泪从右眼中流下来滴落在地上。
我知道,这是顾宴舟替我报仇。
他不能杀了宫北宇,可没说不能折磨他。
[她葬在哪里?]宫北宇怒气地看着我。
我也没有回答,直接走出大理寺,身后只有宫北宇大吼大叫,像是疯了一般。
14
我回到国公府的时候,皇上的旨意也下来了。
宫北宇违君上圣意,致新妻蒙难,秋后流放岭北三千里。
岭北,是和江南相反的两个方向,宫北宇或许至死也回不去了。
回到房中,我拿起了顾宴舟的剑。
这是来到京城之后我第一次拿起剑。
以前他们怕我睹物思人,那些兵器从来不让我见到。
可顾宴舟是皇上看重,有将才之资的人,需要时时练剑,所以每次都只能躲在书房中练习。
他知道我最讨厌看书,从不进他书房。
我在院子中靠着以前的记忆练起剑来,只有一只眼睛,实在有些不好操作。
可是我要习惯,习惯只有一只眼睛。
顾宴舟远远的看着我,不敢靠近,他现在也看不懂我到底是什么想法。
用了晚饭之后,我又继续练字,这次我的字写的特别好,并没有因为只有一只眼睛而受到阻碍。
顾宴舟进来看着我写,一字不发。
[哥哥可是要问玉佩的事情。]
我先开了口,我知道他要问什么。
[你好像不是你了。]顾宴舟靠在门边,用陌生的眼神打量着我。
是啊,经过这么多事情,我早已不再是以前一般天真。
从大理寺出来我就明白,宫北宇从始至终心中没有半分我的影子。
他带我出去游玩,是因为将我当作冷妙菱而已。
冷妙菱不能出游,我替她去。
冷妙菱不能嫁给宫北宇,我替她嫁。
就连新婚定在初夏,也是宫北宇向皇上请求的。
新婚那夜宫北宇炙热的眼神是真的,因为在他眼中我就是冷妙菱的样子。
我在宫北宇心中一直都只是冷妙菱的替身而已。
从宫北宇在江南遇到那巫师的那一刻起,我就成为了替身。
那玉佩是我买通官兵留下来的,我就是要刺激宫北宇,我就是要让他疯。
事情过了那么久,我第一次向着顾宴舟述说着心中之事。
他听完,默不作声走了。
15
院中树叶落满地,秋天到来。
宫北宇早早的就被押送出了京城,没有一个人送他。
我越来越习惯用一只眼睛做事,剑术也越发精进。
立秋过后没几日,押送宫北宇的官兵传书进城。
宫北宇,死在了流放的路上。
这是我早已知道的结局。
宫北宇年少时,没有银钱,吃不起好的,身子很是瘦弱。
后来有了官职,俸禄都用来一直冷妙菱,花在自己身上的极少,更不用说能吃上什么好的东西。
那日,我送玉佩给他,就是要他在牢中备受精神折磨。
我知道,他这样子是活不到流放之地的,只是没有想到那么快。
16
开春之后,我向父亲母亲提出,我要离开京城,向西边而去。
西边,那里是我亲生父母埋葬的地方,我要一路游历,去陪着他们。
父亲母亲拦不住我,只能同意。
顾宴舟没有劝我,他知道劝不住我的。
从大理寺出来之后,他极少和我说话了,性子也变得不同。
我收拾了一些日用的东西,告别了他们,一个人踏上了去往西边的路程。
宫北宇流放的路线与我要去的地方有一段是相交的。
在那里,我看到了他的坟墓,上边插着一块木板,歪歪斜斜的写着[宫北宇之墓]。
我将身上带的干粮分了一半给他,静坐了一会,向着西边走去。
一年之后,西边敌军来犯,我又再一次看到了我的顾宴舟。
他已经成了中领将军。
那日他大胜归来,在边疆城中,在一众百姓之中,一眼便看到了我。
我们就这样互相看着,都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