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.
带着长枷,我根本无法入睡,只能在阴湿的监狱里苦熬着。
如此熬了三天,终于等到了监狱铁门被打开的那一刻。
来人是当年将我从土匪窝带回来的刘大人,而对我颇有怨言的宋大人也跟在他身后,还有一个提着箱子大夫模样的人缀在最后。
那大夫在药箱里摸索许久,最终摸出一枚黑乎乎的丹丸递到我面前,示意我:
“我瞧你双眼发红,脸色苍白,应当是疲惫过度。这是能缓解疲劳之症的丹药,你且吃下去。”
我闻着那丹丸散发出的扑鼻恶臭,几乎是立刻明白了他们的的用意——本朝一赦幼弱,二赦痴傻疯癫之人,他们这是要测我是不是疯傻了。
我皱眉道:
“这分明就是羊屎蛋子,你诓我做什么?”
“还有,这位大夫,您应当是来充数的吧?手指粗糙,掌心布满厚茧,脸上有被晒伤褪皮的痕迹,看着应当是务农之人才对啊。”
那人冷汗直冒,跪在地上就不住道歉:
“二位大人,小人罪该万死!小人罪该万死!小人见到寻医告示,想着自己也略通草药,一时财迷心窍……”
宋大人冷哼一声:
“刘兄,你先前还为这賊妇人辩驳说她遭遇不幸后神智不清,杀人或许并非她本意,可我看着她比你都清醒!”
刘大人给了宋大人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,声音不疾不徐道:
“罪妇陈巧因,你屠杀沈家满门、杀夫、杀子,你可认罪?”
我抬头深深地看了刘大人一眼,将他眼中的悲悯、不解尽收眼底后垂下眼,轻蔑一笑:
“事实你们不是已经看见了么?还废什么话?快快判刑吧,是要将我凌迟还是斩首?”
旁听的宋大人被我气得吹胡子瞪眼:
“好你个陈巧因,言行无状、猖狂至此!刘兄你还同她纠缠什么?她害死了沈兄,判她斩立决都是便宜了她!”
刘大人却并不受宋大人所要影响,他看着我,言辞恳切:
“为什么要杀人?据我所知,沈家待你不薄,锦衣玉食、金锣绸缎,规格与小姐无异。你的夫君刚刚中举,前途无量,你们还有了一个女儿。”
“若我是你,我会选择一直这样安稳地生活下去。”
听见这句话,我有一瞬间的恍惚。
当年我被救出来后,所有参与剿匪的官兵都对我这个千人骑万人压过的婊子嫌恶至极,我又因为那些年的遭遇被折磨得浑浑噩噩、神志不清以至难以谋生,几乎要沦落到暗娼馆去做营生。
是刘大人替我向沈府写了信,这才得到沈府要将我接回去的消息。
他出钱租了马车送我到沈府,在我上车前递给了我一身新衣裳,真诚地祝福我:
“抛却前尘往事,今后安稳地生活下去吧。”
只可惜,我辜负了他的好意。
见我沉默,刘大人继续问:
“我知道你的品性,你不会无端杀人。到底是因为什么?是不是月前你家小姐出嫁后沈府冷落苛待了你?又或是虐待了你?”
我笑了,
“恰恰相反,沈家上下都对我很好,我的一应用度一直和小姐无异。”
刘大人继续沉声道:
“那你的丈夫呢?你和他关系如何。”
我愣了一下,随后轻声道:
“瞧见我头上这只玉钗了么?这就是他前两日送我的,我很喜欢。”
刘大人还要继续再问,可是我已然没了耐心:
“刘大人,我杀他们没有理由,想杀便杀了,如何呢?”
宋大人被我气得跳脚,抓起手边的石头就劈头盖脸砸了过来:
“贱妇!你怎能说出如此不知廉耻的话来!”
刘大人一贯和煦的面容也染上了些许严肃的意味:
“事实到底是什么,你速速如实招来,否则本官也只能将你从严处置!杀人是什么罪你知道的,你不会想要受到那样的刑罚的。”
“你现在不说,打发走了我还有无数个人等着审你!你自己思量。”
我抬头直视刘大人的双目,长叹了一口气:
“那我便从我回到沈府那一日说起吧……”